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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圓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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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圓伍

話已經說到了這種地步,為了將她在這條路上的推脫全部堵死,李暻直言道:

“稚娘,只要你應聲「好」,剩下的時間,足夠我讓所有人相信,你的「托病」是真的。”

崔稚晚知道他從來說到做到,可她依舊是滿心的不甘願。

揮開他撫在自己面頰上的手,太子妃還要再與他爭論,卻忽見墨色在太子殿下的眸中沈了又沈,她的爭辯一瞬間噎在了喉嚨裏。

果然,他的下一句話就是:

“典藥局開了新方子,明日起,稚娘試試看,好不好?”

李暻終是不再拐彎抹角,只用一句話便將崔稚晚今冬「百病全消」的模樣背後的真相,全部戳破。

“我……”

無法面對他眼中的覆雜情緒,崔稚晚將視線瞥向一邊,而後悄聲抱怨:

“他答應過不會告訴你的。”

這哪裏是在責怪孫醫正的嘴巴不嚴實,分明是在埋怨他打聽她想藏住的「私事」,李暻聽得出來。

他拉過崔稚晚,讓她重新看向自己,語氣裏皆是平日裏尋不見的嚴肅:

“稚娘,我可以尊重你想有只屬於自己的秘密的想法,可卻不願你用它來傷害自己的身體。”

大概是因為心虛,崔稚晚強詞奪理的聲音輕到幾近耳語:

“不過是藥效猛了一點點,又不是毒藥,哪裏談得上傷害。”

這亦是李暻覺得奇怪的地方。

她今冬的異狀,他皆看在眼中。

初時,還以為是多年來的調養起了作用,後來例行查看她所服藥物時,才察覺到是她刻意叮囑醫官瞞著他,讓孫醫正下了「猛藥」。

可是,李暻親眼看過那方子。

到底是太醫署開給太子妃的,雖確實如她所願加入了一二味大補之劑,可幾相中和之下,倒也不至於讓她外表瞧著安好,實則內裏空耗而虛乏。

但相應的,僅服這藥湯,也不該使年年冬日受體弱疲病之苦的崔稚晚,看起來竟「康健」到比之常人,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太子殿下親自去太醫署請教孫醫正,更盼他與東宮典藥局的諸位共同探討出此方子藥效能至幾何,又到底是其中的哪一味起了如此效果。

可這老翁竟然拒而不來,直接將一句「老朽也不清楚,大概是湊巧對了癥,所以才生了奇效」的話扔給他便不再開口理人。

到底是大梁未建之前便在府裏的老人,雖不姓李,卻與皇族沾親帶故,真要算起來,興許輩分比先皇還要高。

有時,這人脾氣倔起來,連聖人也敢強逼著灌藥,太子殿下自然拿他沒什麽辦法。

所以,當初第一次發現孫醫正竟會被崔稚晚拿住時,李暻實在覺得好笑又詫異。

可惜每次問她,她皆笑的神秘,卻閉口不提其中緣由。

太子妃的身子,自她小產後便一直在用藥調理,只是成效始終不大。

所以,太子殿下很難相信一個所謂的「新方子」能有這番奇效,但開藥之人不願說出其中奧妙,他便只能從服藥之人口中探出藥效的真假。

果然方才一試,始料未及的崔稚晚下意識便將視線避開,即便後來支吾著辯解,顯然也是底氣不足的樣子。

李暻當即確定,這方子即便不是「飲鴆止渴」,可它的真實作用,也不過僅僅只是支撐著她在短期內看上去好一些罷了。

至於以後……

崔稚晚要為了「眼下」,不去考慮「後果」。

可是,李暻不能,不願,也不會放任她繼續下去。

更何況,除夕之夜的一切,他早已有了安排。

崔稚晚當然不是不明白,李暻不讓她在團拜會上現身,定然是深思熟慮後才做下的決定。

從嫁入東宮的第一日起,她便清楚,太子殿下的心中比你情我愛重要的東西,多得不可計數。

這些年,經歷了許多事,見過了許多人,崔稚晚亦早就下定決心,她要同和他一起,去做那些比兒女情長更大更重要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懂了什麽叫「家國天下」,什麽叫「大局為重」,直到事情真的到了自己的眼前。

她還是會害怕,還是想不管生死,自己一定要在他身邊最近的地方,陪著他。

李暻見崔稚晚在被辯駁了兩句後,只是一直垂著頭,不再說話,便以為以平日的慣例,再開口時,她就會應下自己的要求。

誰知,她的上身忽然直直的朝他傾來。

不是擁抱,亦未貼緊,她僅僅只是將整個額頭抵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又沈默了半晌,聲音終究還是從崔稚晚的嗓間艱難無比的擠了出來:

“阿善,你想要的,我都懂。

“可是,我不能說「好」,我真的做不到。”

話至尾調之時,已染了一絲極力克制卻還是不甚流露的哭腔。

察覺到的李暻擡手在她發頂揉了揉。

雖原本想要今夜便將事情定下,可在此情景之下,勸她的那些話,他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湯藥換成了東宮典藥局商量出的「新方子」,沒過多久,太子妃便又成了與往年一般蒼白又柔弱的樣子。

崔稚晚不僅每餐食量大減,還常常拖拖拉拉半天也吃不了幾口東西。

更嚴重的是,即便承恩殿中成日炭火不斷,可她裹著厚裘,抱著暖爐,依舊時不時無法自控的因忽然從內裏沁出的寒意而瑟瑟發抖。

素商愁眉不展,遠遠瞧見崔稚晚手腕顫顫,幾乎無法握筆,她將換好手爐回來的蘭時拉到一旁,悄聲說:

“雖沒有臥床難起,可我怎麽覺得,娘子現下比往年更加不好。”

她得到的當然依舊是蘭時的瞪眼,和「閉嘴」二字。

然而,在此番情景之下,崔稚晚卻依舊沒有絲毫順從李暻建議,表露出一星半點想要「稱病」,繼而從今歲團拜會中抽身的意思。

漸漸的,太子殿下像終是拗不過她一般,自入了臘月,便再也不提此事。

到了臘月中旬,始終好似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的薛玉珂照例大大咧咧的在宮廷宴會前,遣人來詢問太子妃到時會穿什麽,以防止自己沖撞了主位。

於是,崔稚晚更覺得,自己好像成功了。

就好像李暻知道如何讓她心軟,她亦對該怎麽樣才能要太子殿下「屈服」心知肚明。

只要自己倔著不松口,便好。

但是每一次,總是怕他真的為難。

所以,崔稚晚從來不想這樣。

“娘子,不好啦!”素商腳步匆匆的沖進承恩殿書房,咋咋呼呼的聲音更是比她還先一步闖到了崔稚晚面前。

太子妃此刻正盯著不遠處燃著瑞炭的爐子出神。

好不容易堵住了太子殿下勸說的口,為了讓自己不至於病倒,她今歲已經完全顧不上天氣一寒便又開始在市井被人提及的「瑞炭」詩,和關於崔氏貴女奢不奢侈的議論了。

只是謠言紛亂,崔稚晚的心裏偶爾還是有些堵得慌。

聽見素商慌慌張張的聲音,太子妃終是將腦中的煩憂驅散,朝她看了過去。

“方才我在宮門邊瞧見二娘子的貼身婢女雲耳,

“她說,長公主將二娘子的頭發絞了,現在正要送她到城外廟裏做姑子去呢。”

素商口中的二娘子,指的是崔靜徽。

崔稚晚聞言先是一楞, 而後略微一想,便猜到大概是她這個阿妹又狠狠地攪和了自己的婚事,惹得長公主大怒。

只是……怎會鬧到這步田地,又為何會來東宮尋她?

她還沒來得及細問,素商便說出了答案:

“雲耳請娘子過府,幫二娘子求求情,勸勸長公主。”

“請我去勸架?”崔稚晚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挑著眉毛反問道:“誰遣她來了,確定我若去了,不是在烈火澆熱油?”

要知,這世上尚且活著的讓永昌長公主最不待見的人,無疑就是她。

甚至從她有記憶以來,兩個人從來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

方才被那婢女眼淚直流的著急忙慌訴說的樣子唬到,素商此刻才猛然發現確實有一點奇怪,她撓了撓臉頰,嘴上倒還是幫人找著理由,說:

“許是想借用娘子的身份,阻擋些許長公主的火氣吧。”

自然不可能。

崔稚晚搖了搖頭,否認道:

“她若是會怕我這「太子妃」的……”

話才說了一半,便驟然頓住了。

崔靜徽從來最是討厭見到自己的阿娘給阿姐委屈受,

所以,她若真的遭難,不管是想要求救,還是打算繼續拱火,都絕不會來找她。

那座府邸裏,非要用「崔靜徽受罰」為理由,逼她前去的,從來只有一個人。

「原來不是要請我去滅火,」

想到這裏,崔稚晚的嘴角勾起,寒星般的眼中,忽而閃爍出一絲近乎輕蔑的笑意:

「而是……有火氣,要沖著我來。」

且長公主這次的「火氣」,似乎還不小,甚至到了需要拐彎抹角的尋個借口,將她喚離東宮的庇護的地步。

想來對方會用如此拙劣的「借口」,大概也沒想過真的要騙過她。

換而言之,永昌長公主本就是在挑釁她。

她要看她知道了自己的用意,還敢不敢前去。

尚是個半大孩子時,崔稚晚都從未怕過這個因為自己所謂的「喜歡」,便將阿娘隨意碾死在腳下的女人。

更何況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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